无丝毫嫌恶,只有一种深切的、融入自然的理解与接纳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负着的一个硕大的药箱,那药箱以古藤编织而成,泛着温润的光泽,显然年月久远,与她单薄的身形相比,显得有些突兀,却又奇异地和谐。
她就那样走着,所过之处,喧嚣似乎自然而然地平息下去。痛苦的呻吟声减弱了,躁动的流民安静了,甚至连忙碌的医匠们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望向她。她仿佛自带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。
“那是谁?”赵俭抹了把汗,疑惑地低声问袁徽。
袁徽眯着眼打量,摇了摇头:“从未见过…但绝非寻常人物。”
女子的目光,沉静如古井深潭,缓缓掠过这片被苦难浸透的土地。哀嚎、呻吟、污浊与绝望,仿佛构成了一层无形的障壁,寻常人置身其间,心智难免被其侵染。然而她的视线,却似能穿透这层层悲怆,精准地落在那个正俯身于伤患之间,忙碌得几乎与周遭灰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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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缓步走去,素色的麻布裙裾拂过泥泞与血污混杂的地面,却奇异地未染半分尘垢,未惊起一丝尘埃,仿佛她行走的并非人间炼狱,而是云雾缭绕的药谷幽径。
林紫夜刚将最后一段洁净的麻布在那重伤士卒的腹部缠紧,打上一个利落的结。她直起有些僵硬的腰背,一股深切的疲惫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,让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。抬手,用手背擦去额角即将滴落的汗珠,混合着药末与灰土,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。就在她抬眼,欲呼唤助手取下一味药材的瞬间——
她的目光,撞上了那双正凝视着她的、澹泊而温润的眼眸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骤然掐断。
林紫夜整个人僵住了,如同被一道无声的九天玄雷直直劈中天灵。周遭的一切喧嚣——痛苦的嘶鸣、锅釜的碰撞、官吏的呼喝——瞬间褪去,变得遥远而模湖,仿佛隔着一重厚厚的琉璃。她那双惯常清冷自持、仿佛能映彻一切病痛却不易起波澜的眼眸,在刹那间瞪得极大,童孔深处倒映着那袭素衣身影,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,如同冰面骤然裂开无数细纹;随即,那震惊迅速被汹涌而来的、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情感所淹没——是猝不及防的巨大惊喜,是积压已久的深切思念,是独自支撑至今的满腹委屈,更是瞬间决堤、无法遏制的依赖……万千心绪,最终只化为一片迅速弥漫上来的氤氲水光,将她清澈的眼眸染得通红。
如同一个在无边苦海中独自挣扎了太久太久的旅人,筋疲力尽,几乎要沉沦于黑暗之时,骤然望见了彼岸那道唯一的光亮,那是来自故土、来自至亲的召唤。
“师…师…”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,那几个简单的音节卡在喉咙深处,被巨大的酸楚与激动死死扼住,竟难以成言。只觉得鼻腔酸涩得厉害,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湖不清,唯有那袭素衣,清晰地烙印在视野中央。
素衣女子已悄然行至她面前,停下脚步。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林紫夜,看着她通红的眼眶、微颤的身躯,以及那几乎要泫然欲泣的神情。女子眼中流露出一种极其温和的、带着了然与深切疼惜的笑意,那笑意浅浅的,却似能融化坚冰。她轻轻点了点头,声音温润柔和,如同幽谷中悄然滴落深潭的清泉,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宁静力量:
“紫夜,许久不见了。”
这简单的一声呼唤,如同钥匙,瞬间打开了林紫夜所有的心防。
“师父!”
那一声呼喊终于冲破了阻碍,带着明显的哽咽与哭腔,响彻在这小小的空间里。她完全忘记了身为医者的沉稳,忘记了周遭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,此刻,她不再是那个独当一面、冷静果决的林姑娘,只是一个终于见到了依靠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