纠纷埋下了伏笔。崔钧心中冷笑,孙宇做账,果然滴水不漏。
他合上户曹简册,示意呈上仓曹账目。
仓曹的账目更为繁杂。钱、粮、布帛、盐铁、军械、药材……分门别类,入库出库,时间、经手人、用途,记载得清清楚楚。崔钧重点查看了粮食一项:郡府常平仓去岁存粮,战后剩余;今春赈济支出;夏收新粮入库;方城山府学、郡兵、各级官吏的俸禄口粮支出;以及最大的一笔——麓山屯田“预借”的粮种三千石。
“预借粮种,可有效益?”崔钧问。
仓曹掾答道:“回崔公,已有效益。今秋麓山屯田首熟,收获粟米约两万石。按约定,张震已归还粮种三千石,另上交赋税六百石,余粮皆用于屯民口粮及明年再生产。账目在此。”他呈上一卷新简。
崔钧接过细看。数字清晰,逻辑自洽。若这张震真是黄巾余孽,那孙宇这一手“化贼为民”,确实玩得漂亮——既消除了隐患,又创造了收益。
时间在翻阅简牍、询问细节中悄然流逝。日头渐高,窗影西斜。曹寅命人送来午膳,是简单的粟米饭、葵羹和几样腌菜。崔钧草草用过,继续核查。
兵曹的账目相对简单,主要是郡兵员额、粮饷、装备。崔钧注意到,郡兵员额从战前的八千人,增加到了一万两千人。曹寅解释,多出的四千人,部分是招募的流民青壮,部分是从黄巾降卒中遴选“诚心归化”者编成。装备账上,新增的环首刀、弓弩、皮甲数量,与新增兵员大体匹配。
“这些新增兵员,可堪用?”崔钧问兵曹掾。
兵曹掾是个精悍的武吏,姓张,拱手道:“回崔公,皆已编伍操练。赵都尉亲自督导,每月一小校,每季一大阅。虽不及北军精锐,然守土安民,足堪任用。”
崔钧不再多问。他知道,真正的核心——那七千被“打散编入郡兵”的豪族私兵,绝不会出现在这明面的账册上。孙宇敢把账册摊开给他看,就意味着有把握让他查不出破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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申时三刻,崔钧揉了揉发涩的眼睛,示意今日到此为止。
曹寅领着众属吏恭送他出府。夕阳将郡府门前的石阙染成金红色,萧瑟中透着肃穆。
“议郎辛苦。”曹寅拱手道,“明日是否继续核查金曹、法曹等项?”
崔钧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,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曹郡丞,本官想见见孙府君。”
曹寅似乎并不意外,微笑道:“府君早有交代,若议郎有意,随时可往太守府书房相见。只是府君近日偶感风寒,恐有失仪,故未主动相邀。”
偶感风寒?崔钧心中冷笑,怕是“偶感”这场核查的“风寒”罢。他面上不动声色:“那便有劳引路。”
太守府与郡府衙署仅一墙之隔,有侧门相通。穿过一条种着翠竹的甬道,便是太守府后园。园中有一方小池,池畔建着水榭,池中残荷已尽,水面映着暮天云霞,颇有些寂寥的意境。
孙宇的书房就在水榭之侧。曹寅在阶前止步,躬身道:“府君就在书房内,议郎请自便。下官告退。”
崔钧独自踏上石阶。书房门虚掩着,他抬手轻叩三下。
“进来。”里面传来平静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