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地记得
第一章 拆迁通知
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第三遍时,林默才从堆积如山的图纸里抬起头。窗外城市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,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上割出一道冷光。他摸索着按下接听键,村长林德福的大嗓门立刻炸响在凌晨两点的寂静里:
“阿默!拆迁通知下来了!下个月十五号前必须签协议,你赶紧回来一趟!”
听筒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,像一把生锈的钥匙,猛地捅开了林默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。他喉咙发干,含糊应了声“知道了”,挂断电话。屏幕上“林德福”三个字下方,躺着一条未读彩信。他点开,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《拆迁公告》图片跳了出来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指尖一缩。
一周后,林默的黑色轿车碾过坑洼不平的村道,扬起漫天黄尘。记忆里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早已不见踪影,两旁熟悉的老屋被刷上刺目的“拆”字,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。他摇下车窗,混杂着泥土和某种化学制剂味道的空气涌进来,呛得他咳嗽了几声。儿时追逐嬉闹的晒谷场,如今堆满了建筑废料和锈迹斑斑的钢筋。
祖宅孤零零地立在村尾,被一圈新砌的、刷着白灰的水泥墙包围着,显得格格不入。那棵老梨树还在,枝桠虬结,却不见记忆中繁花似锦的模样,只有零星几片枯叶在风中瑟缩。林默熄了火,坐在车里,透过挡风玻璃望着那扇斑驳的枣红色木门。门环上铜绿斑驳,门楣上“耕读传家”的木匾早已褪色开裂,蒙着厚厚的灰。他深吸一口气,推开车门,脚步有些迟滞。
钥匙在锁孔里转动,发出艰涩的“咔哒”声。一股混合着霉味、尘土和陈年木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。他用力一推,沉重的木门呻吟着向内敞开,搅动了屋内沉寂多年的空气。
就在踏入门槛的瞬间,一股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甜香,如同游丝般钻入鼻腔。是梨花香。淡得几乎消散在尘埃里,却又固执地存在着。林默猛地顿住脚步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。这熟悉的味道,像一把无形的钥匙,瞬间打开了时光的闸门。
阳光透过门缝斜射进来,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条光带。光尘在光束中飞舞。恍惚间,他似乎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小小身影,正咯咯笑着,赤着脚丫在空旷的堂屋里疯跑,手里举着一枝开得正盛的梨花,花瓣随着他的奔跑簌簌飘落。那笑声清脆,无忧无虑,仿佛能穿透岁月的阻隔,直抵耳畔。
“爸!妈!快看!梨花开了!”孩童稚嫩的呼喊仿佛就在耳边。
林默下意识地伸出手,指尖触到的却只有冰冷的空气和飞舞的尘埃。幻影消散,眼前依旧是空荡、破败的堂屋,蛛网在房梁角落无声结网。只有那缕若有若无的梨花香,固执地萦绕着,提醒他刚才那瞬间的恍惚并非错觉。
他甩了甩头,试图驱散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柔软,目光在屋内逡巡。墙上挂着的旧年画早已褪色剥落,墙角堆着蒙尘的农具。然后,他的视线定格在堂屋正中最显眼的位置——那张崭新的、印着醒目黑体字的《拆迁公告》,正端端正正地贴在原本悬挂着祖宗画像的地方。画像早已不知所踪,只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浅色印痕,像一块丑陋的补丁。公告下方,那个鲜红刺目的公章,如同一个冰冷的句号,粗暴地盖在了他关于老宅、关于童年的所有记忆之上。那红色,红得刺眼,红得蛮横,像一滴凝固的血,灼烧着他的视网膜。
林默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屋外,推土机的轰鸣声隐隐传来,由远及近,大地仿佛都在随之震颤。那声音穿透老宅薄薄的墙壁,像冰冷的铁锤,一下,又一下,重重敲打在他心上。
第二章 铁盒惊现
推土机的轰鸣如同沉闷的鼓点,一下下敲在林默的耳膜上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