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起来说话。吾观你风尘满面,神魂动荡,气息驳杂虚浮…此行所见所历,非凡俗所能想象,非常人所能承受。告诉为师,发生了什么?你这一身伤…从何而来?”
东方咏缓缓起身,却依旧低着头,目光死死盯着地面那冰冷光滑的青砖,仿佛那砖石之上镌刻着他一路行来所见的无数惨象。他沉默良久,殿中只闻松木在火中燃烧的噼啪声,以及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。那沉默沉重得令人窒息。
终于,他抬起头,目光艰难地、依次扫过座上亦师亦父的张角、慈和悲悯的张宝、沉稳警惕的张梁,以及他熟悉无比的张牛角、褚飞燕,还有那位轻纱覆面、眼神复杂的玄音先生。他的眼中翻滚着巨大的痛苦、深入骨髓的迷茫,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、破碎后又重新凝聚的清醒。
“师尊…诸位师叔,师弟师妹…”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,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,“我去了南阳,也经历了…一场永生难忘的炼狱。我不止看到了官军的铁骑和屠刀,更看到了…我们自己人所行的‘道’,是如何在这片大地上烙下印记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那气息带着血与火的味道,开始讲述,声音低沉而压抑,仿佛每一个字都沾染着亡魂的哀嚎:“南阳兵败后,我身负重伤,经脉受损,几乎殒命荒野…是被人所救。”他顿了顿,喉结滚动,仿佛说出下一个名字需要莫大的勇气,“是南阳太守,孙宇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孙宇?!”
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和难以抑制的低呼。褚飞燕眼睛瞪得滚圆,几乎要再次跳起来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却被张角以一道更加严厉的眼神死死按住。
“不止是他,”东方咏继续道,语气复杂得难以形容,混杂着屈辱、感激、困惑与一种奇特的认同,“还有他的结义兄弟,一个叫谢缘风的游侠,以及…一个沉默寡言,年纪虽轻,剑法却狠戾精准得可怕的少年,名叫陆允。他们…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,只当我是一个在战乱中侥幸逃生、身受重伤的普通江湖客。”
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痛苦,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墙壁,回到了那段充满矛盾、挣扎与颠覆认知的北上之旅:“我与他们同行,一路向北。我被迫躺在车上,眼睁睁看着,听着…我亲眼看着孙宇如何收拾南阳的残局…他并非如传言中那般一味弹压剿杀,反而…反而尽力安抚流民,发放有限的口粮,整顿被战火摧毁的秩序,甚至…甚至不惜自掏腰包,乃至向本地大族借贷,以工代赈,试图让那些因我们太平道起事而点燃战火、最终流离失所的百姓,能有一条活路,能熬过这个冬天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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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也看到了…那个谢缘风,他身上有种近乎愚蠢的天真侠义,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救的都是最底层的、被战乱蹂躏得毫无反抗之力的贫苦人…他相信人心本善,相信道义…还有那个陆允,”东方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,“他像一块沉默的石头,但他的剑,冰冷、精准、高效…只杀他认为该杀之人,从不殃及无辜,甚至…会在无人注意时,将干粮分给路边奄奄一息的孩童…”
他的语调逐渐激动起来,压抑的情感如潮水般汹涌而出:“师尊!您从小教导我们,大道之行,天下为公!要创造一个没有压迫剥削、人人安居饱暖的太平世!这是我们毕生的信念!可我这一路北行,躺在敌人的车上,用敌人的药,我所见所闻的是什么?是赤地千里,是饿殍遍野!是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!是官军像追杀猪狗一样追杀溃散的黄巾弟兄!可同样也是溃散的黄巾弟兄,为了活命,变成了比土匪更凶残的流寇,烧杀抢掠,对象同样是手无寸铁的百姓!”
他猛地抬起手臂,指向殿外那广阔而沉痛的天地,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哽咽嘶哑:“那些倒在路边、腐烂发臭的人!他们很多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