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终于沉入西山,政务厅内昏暗下来。曹寅独自跪坐案前,重新展开那卷上计底稿。他提起笔,在“兵事”一栏后,开始书写。墨迹在简牍上蜿蜒,每一笔都承载着千钧重量:
“……建宁五年秋,南阳黄巾平。郡府借豪族私兵两万,耗粮秣十五万石,钱三千万。今战事毕,兵卒愿归田者十之七,愿留郡兵者十之三。甲胄、弩、戟等重器,暂收武库,计皮甲两千领、弩五百张、戟矛四千具……诸家族深明大义,蔡氏率先缴械,邓、阴、岑等家皆从……”
写到这里,他停顿良久,最终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:
“然郡库空虚,流民待哺,若尽遣精壮,恐生变故。伏请朝廷明示:此三成愿留之兵,可否编入郡国常备,以固地方?”
写完,他掷笔于案,长舒一口气。窗外暮色四合,第一颗星已在东天亮起。他知道,这份文书送到孙宇案头时,那位年轻的安众亭侯会看懂其中深意:既点明了豪族的实力与隐患,又给出了“收编部分”的解决方案,更将最终决定权推给了朝廷——若朝廷准奏,则孙宇名正言顺掌握一支精锐;若不准,也有转圜余地。
至于那些被暂时收缴的甲胄兵器……曹寅望向西边郡府武库的方向,那里此刻应当已由甘宁的亲信接管。在孙宇做出最终决定前,它们将成为悬在各方势力头顶的利剑,也是谈判桌上最重的筹码。
夜风穿堂而过,卷起案头几片枯叶。曹寅忽然想起《诗经》中的句子:“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”
这南阳郡的平衡,这天下大局的棋局,不过刚刚开始。而他、孙宇、赵空,以及这厅堂内外所有人,都已是棋中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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